《推理学院》2023情人节征文获奖作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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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正文：
一
雪过初晴，气温渐渐回升了，却还不见春天的影子。
粉发姑娘踩着雪水，踏过崎岖不平的行道，缓慢穿梭于庞大的水泥巨物之间。厚重的羽绒服是她行动的桎梏，但昨日冬雪还盖着这座城市，暴露在空气里的体肤能感受到不肯离去的寒意。
寒小萤的方向感不算好，她背着浅蓝色的双肩包，手里攥着一张清单似的纸，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宛如孪生的楼宇不仅在表面极具迷惑性，建筑内部的环境也十分复杂。
走错教室是她的家常便饭。有一回她没带眼镜，凭直觉进了一间教室，随便挑了个前排坐下。起初她认为是自己带错了书，于是拿出活页纸奋笔疾书，生怕遗漏经济法的重点，结果台上老师讲的内容似曾相识，她才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上过这节课，继而环顾四周，才发觉身边的人并非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她在朝着目的地前进，雪还没有完全化去，寒小萤瞥了一眼楼下的花圃，中央石像的素白绒装和暖黄色的阳光格格不入。
女孩不在乎碰壁吃瘪，几番周折，她的胸前赫然摞着一沓书籍。但时间的损失实在令人心痛，寒小萤感到无奈，这是不得已而不必要的牺牲。
得益于温暖的太阳，女孩不觉得冷，她捧着这些书时露出了平常缩在袖口里的双手。回去的路上，她不着调地哼着小曲儿，呼出的白息顺着鼻梁趁势而上，给她的镜片染上一层雾气。她将书本搁置在一旁，掏出纸巾仔细地擦了擦。
上课铃响的时机不凑巧，她没有听出转角处的脚步声，和一个女生撞了个满怀。寒小萤顾不上撞击的晕厥，下意识去捡洒落一地的新书。
对方也蹲下来，帮助女孩整理满地的狼藉。
“对不起，对不起。”寒小萤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赶忙道歉。她抬头看向被她撞到的女生，眼睛透露着似红玛瑙的璀璨光泽，白皙的皮肤和比例完美的五官使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目光，刻意拉低了帽檐，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依然暴露在女孩的眼中。
片刻功夫，散落的书本重新被摞成一沓，寒小萤向对方道了谢，但不等她抱着书本起身，对方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凌乱的寒小萤和马丁靴敲击地板的薄脆声。
真是个怪人。
二
打扮成这幅模样或许有些引人瞩目，但在怪人林立的地方，正常的装扮才是博人眼球的滑稽小丑。
警察学院的公共开放周欢迎社会上的一切人士参观学习，包括可能出现的罪犯。当然，所有人会在门口安检完才会允许通行。身着风衣的女人值得被安保人员特别照顾。安检仪没有从灰身上嗅到什么，安保人员露出了沮丧的神色。
间谍小姐的装束风格总是带有她的个人色彩，有时她戴着鸭舌帽，有时她头顶“羊皮卷”，但无一例外都能在刺眼的阳光下将眼睛呵护备至。若不是她服务于与之大相径庭的阵营，或许她也有上警校的机会，优异的个人能力会让其成为众人倾爱仰慕的对象。
大多数的参观者只是象征性地游览一遍校园的风景，少数人会接近教学楼这样的重点近距离观察，只有像灰这样识货的人会直接混进学生的队伍，走进重中之重的课堂。
她随便进了间大教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预备铃响的时候，一群人涌了进来，其中一位地中海站上了讲台。
是个熟悉的面孔，看来这堂课会很有意思。灰不是很瞧得起方笠，在杀手组织的道听途说里这个空有一身腱子肉的壮汉只会躲在特警的防爆盾后喊话。杀手们也爱八卦，话题和警察们的闲聊相差无几，偶尔会拿些警方派出的弱鸡菜鸟开开玩笑。
灰用余光瞄了一眼周围人的教材。谈判技巧理论，有些过时且没什么营养。不过舞台下的掌声热烈，好歹是耍嘴皮子的高手，方笠菜鸟在课堂上的表现颇具西方政客的领袖风范。
灰没有做笔记，这并非是她对方笠的有色眼镜，因为她根本不是学生，但身边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抄板书抄的很欢，小小的一张纸色彩斑斓。已经写到没有地方下笔了，女孩依旧不依不饶，拿出红色水笔圈圈画画，直到对自己的艺术品满意为止。
她很欣赏这样的学习态度，正如老师喜欢这样乖巧听话的学生，即便他们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只要听话就够了。
下课铃打断了灰的思绪，教室里的人们又一窝蜂地涌了出去，台上的方笠费力地挤进出门的人群，像早高峰挤地铁的白领。
转眼间，教室里又只剩下她和几个动作慢的学生。间谍小姐叹了口气，这样的教学质量远远达不到她心中的期望。她蹲下摸了摸鞋后跟，液体隔着塑料薄膜左右流动，触感不错。
嘛，完全达不到执行任务的标准。
三
推理之都当然知道，孕育有生力量的摇篮不止警校一家，很可惜远离一线的专家教授们意识不到与时俱进这一点。
培养一批训练有素的人员固然重要，藤山先生自然明白，但警方还是低估了对手的能量。直到他们派出的实习警察被实习杀手的空包弹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模拟爆炸的液体水在任何地方都能引起莫名其妙的混乱，条子们很喜欢夸大其词，把所有的过错归咎于无良的恐怖组织。
先前的那个粉发女孩过来套话，直来直往的话语完全没有吸收方笠菜鸟讲课的重点。灰礼貌性地回应了几句寒暄，职业性的微笑显示不出灰的攻击力，只是对方不善察言观色，竟然直截了当地问道：“学姐，你是什么专业的。”
“监狱学。”间谍小姐的嘴角有些抽动，脑海里闪过许多宣传栏里的专业介绍，此时理性占据上风，但在寒小萤的眼里，灰依然是一位优雅而知性的前辈。
“我是法学的。”女孩的笑容自心而发，她从书包掏出一个小型记事本，每一页上都留有密密麻麻的“蚂蚁”，“我可以留你的联系方式吗，学姐。”
间谍完全招架不住女孩甜糯糯的声音，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给了寒小萤一个假号码。
原以为和大多数的过客一样，成为就此别过的陌生人，不曾想女孩十分热情，说要请她吃饭。
她拉着灰的手奔向生活区的餐厅，自顾自地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拽着灰就要坐在阳光下大快朵颐。间谍果断拒绝了这样无理的要求，转而选择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灰点了几道少盐少油的清淡汤食，女孩接过菜单，首当其冲在那些色彩鲜艳的图片打勾。
出乎意料的是，服务员上餐后寒小萤没有野蛮地胡吃，反而对一块鱼豆腐刀叉伺候。她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块，再叉勺并用送入口中，精致的吃法有些中世纪欧洲落魄贵族的风味。她学着父母的样子，与灰攀谈起各类形形色色的小事大事，好在间谍的涉猎范围同样宽广，各个领域的内容都能稍微说上来一点。
女孩的眼镜满是热食物的雾气。她摘下了眼镜，扎起了高马尾，整张面孔的轮廓显露了出来。萤黄的眼睛镶嵌在小巧的脸上，乳臭未干的气质有点幼稚园小孩的味道。
灰被这个女孩撞到的时候并未仔细打量她的容貌。天真的脸庞藏不住秘密，这样的人不太适合做一些需要撑得住场面的工作。
共同进餐的时间过于短暂，压制不住寒小萤对于交到新朋友的狂热兴奋。她迫不及待地邀请灰去逛街、SPA、做美甲，开始畅想未来即将与对方经历的故事。间谍打断了她的幻想，灰借助需要午休的借口表示遗憾。
少女的喜怒哀乐跃然脸上，萤黄色的眼睛黯淡些许。
分别前她看向间谍小姐，带着忧虑地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前者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而后者似乎也从一段关系中获得了解脱。
她望着间谍离去的背影，直到灰消失在某个转角路口。
那不是去监狱学专业宿舍的路。
四
下午去上民法课的路上她感到苦闷，无法分析清楚其中的动机。寒小萤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编织谎言去欺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后她得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有些囚犯铤而走险一样不需要理由。
她坚信法律能带给这座城市正义，而无法解释正义一词的由来，就像女孩解释不出自己对新朋友的狂热一般。
按理说，父母皆是律师，身先作则能够影响她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她足够听话，认真刻苦肯下功夫，试图追随父母的脚步成为法律的守护者。
但寒小萤太听话了，循规蹈矩的呆板而不讨喜，性格又天真幼稚，难怪没人想和她有所交流。
“砰！”玻璃水壶爆炸的声音贯穿了整栋教学楼。寒小萤就在同一栋楼上课，震感来自于上午待过的教室。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爆炸。”现场的记者镇定地解说着受灾教室的情况，“警方的初步调查结果显示，此次爆炸和之前的爆炸袭击如出一辙，但好在爆炸发生时无人伤亡。”
与嫌疑人有过接触的寒小萤接受了调查。她的声音苍白无力、毫无生气，像机器一样复述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没什么参考价值的她很快就被放了回来。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五
我的童年没能留下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因此不值得回忆。同时也不包含什么悲剧色彩，日复一日的生活像枯树皮一样入口苦涩，嚼之无味。
这些话语当然不用像教条一样铭记于心，只是一段不断为后人所重复经历的事实。
当年的教官死的死，伤的伤，不乏有隐退的，尽管藤山先生再如何恳求都不肯出山了。她是第一届毕业生中唯一健在的学员，这样全方面综合性的培养，她妄图从条子的校园里重温一二，没想到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足够听话就好。简洁明了的道理与生俱来就该明白，总有不自量力的雏鸟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但明知道是陷阱，却心甘情愿地落入圈套者应另当别论。
没办法，牺牲者的境界应该更高些。倘若有朝一日做好了觉悟，她或许能稍微理解同门的心境。
惭愧的是，利用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兴许欺骗了对方的感情。
至于她是谁？
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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